前天有一则新闻报道：31岁的中国籍男子严飞（Fei Yan 音译）被曼哈顿联邦检察官指控犯有证券欺诈罪和电信欺诈罪，在波士顿地区被捕并控罪。严飞 2013年在麻省理工学院获得工程博士学位，目前在MIT从事博士后研究，研究领域是量子物理学。他妻子王梦露（Menglu Wang 音译）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严飞涉嫌利用妻子职务之便，从担任上市公司律师的妻子王梦露那里获取内幕信息，非法交易获利约12万美元。

　　严飞的妻子在一家知名律所做律师助理，该律所一直在负责一桩交易，南非矿业公司Sibanye Gold Ltd. 收购科罗拉多州矿业公司Stillwater Mining Co.。严飞用国内母亲的名字在经纪公司开立了一个账户并开始交易Stillwater股票。根据起诉书描述，在收购发生前几个月里，严飞曾多次给这家经纪公司和他妻子打电话。

　　在严飞妻子参加了与这桩交易有关的一次电话会议几小时后，严飞的经纪账户买入了Stillwater股票的看涨期权。此后严飞的经纪账户继续买入看涨期权，直到交易正式公布。在交易宣布后的几分钟内，严飞的账户卖出了所有Stillwater看涨期权，获利约109,420美元，还获得其他非法交易收益约9,700美元。

　　以上就是事件的大概经过。事情出来后，网上一片评论，有人说这两个孩子读书读傻了，有人说他们做事情还不够机密，所以被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发现了。也有人骂他们丢中国人的脸，或者道德败坏的。但我觉得大部分都没有说到问题的点子上。中国人做股票买卖，在美国被查的事情远远不止一起。甚至有上市公司老板自己做内幕交易，最后公司被摘牌个人被起诉的。

　　在中国A股市场，做内幕交易的操盘手可以说是成群结队，尽管也有一些人被抓，但是更多的成了漏网之鱼。改革开放后接近四十年的经济发展，我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坑蒙拐骗的事情层出不穷，花样翻新，防不胜防。而像上面这两位已经读到了麻省理工和哈佛博士的人，居然为了不到12万美元，利用内部信息进行非法交易，对这种如此危险的行为失去判断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最重大的影响来自于他们成长的环境。从制度、社会、父母到学校，中国有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就是诚信既没有成为一个社会的管理机制也没有作为一个人成长最重要的品德。是的，我们喊了无数诚信的口号，也讲了很多诚信的故事。但即使是小孩也明白一个道理，喊一万句口号也不如一个行动管用。孩子非常敏锐地发现，大人们做的事情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言行不一致成了不少人的常态。孩子们的反应首先是惊讶、然后是失望、最后耳濡目染，学会了说假话、做表面文章、心口不一、言行不一。

　　我有一个朋友的孩子在国外长大的，到了初中转到了国内。可能在国外诚信教育做得要好一点，这个孩子在中国孩子中显得傻傻的，中国孩子玩的各种心计，他完全应付不了，最后心理健康都出了问题，父母不得不再次把孩子送到国外去。

　　其次，在中国有的时候犯罪成本太低，会起到鼓励人犯罪的作用。比如拐卖小孩这样的事情，已经闹得整个中国鸡犬不宁，任何一个父母把孩子带出去，都提心吊胆，已经给整个中国社会造成了巨大的隐性成本，但中国这方面的法律要不就没有跟上，要不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前两天我看到一个新闻，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好像才被判了五年刑期。这样低的犯罪成本，根本起不到震慑其他人贩子改邪归正的作用。中国的法律对于破窗效应，容忍度好像很高。

　　美国SEC对于内部交易哪怕极小的事件，都会进行极大的惩罚，因为他们的理论是，不论漏洞有多大，只要是漏洞，那么都会威胁整个窗户和整座房子的安全。相比SEC对于违法分子快准狠的严厉惩罚，中国证监会对于利用内部信息交易这样的事情的惩罚力度还是不够。最近传出某重要人物在资本市场的各种腾挪手段，证监会好像显得束手无策，处罚也显得相当无力。这一方面和中国目前监管手段还不健全相关，另外一方面和相关法律的不够严厉也有很大关系。

　　当然，中国在法治方面也是有明显进步的，以醉驾为例，我记得最初醉驾好像就是罚几十块钱，所以醉驾屡禁不止，现在是罚款、吊销驾照、还要被判刑，因为法律清晰、处罚到位，醉驾已经得到了绝对的控制。

　　中国人有一个奇怪的思维模式，就是犯了错误或者哪怕是犯罪，只要不被抓住就不算犯罪。之所以知法犯法，一是法律有漏洞可钻，有时候法律和政策甚至自相矛盾，导致了实际钻空子的可能性。二是人存在侥幸心理，“不一定会轮到我”居然是很多人的思维模式。比如官员贪污，很多人之所以贪就是这一心理在作怪。三是道德底线弹性太大，觉得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不是严重问题。

　　严飞在收购案公开宣布三天前，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如何发现不正常交易”为字段进行搜索，访问了至少三篇有关内幕交易的文章。接下来几天，严飞还以“使用国际账户进行内幕交易”为字段进行搜索，并浏览了一篇文章，题为“想进行内幕交易吗？别做得太明显”（Want to Commit Insider Trading? Here’s How Not To Do It.）。这就意味着严飞在进行交易前，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问题的，但还继续进行操作，只能说是心智被利益蒙上猪油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贪小便宜吃大亏。真可以用到这对夫妻身上，那么高的智商，那么好的背景，被这么一件表面上小小的事情毁掉了。这也印证了另外一个说法，在诚信方面，再小的事情都是大事。这里我也可以讲讲新东方的故事。

　　因为新东方是美国上市公司，所以我们知道美国对于上市公司的所有要求。2012年的时候，美国浑水公司攻击新东方，说新东方数据造假，直接导致新东方股票从25美元跌到9美元，差一点崩盘。但我一点都没有担心新东方会出问题，因为我对新东方的财务要求一直是：“没有假数据、不做假账是你们的最低要求。如果俞敏洪有一天要求你们做假账，你们可以直接把消息放到网上。”也因为如此，中国一些商界的大佬最后购买了大量新东方股票，把新东方的股票两天之内从9美元拉回到了14美元。SEC对新东方做了历时半年的深度调查，得出了新东方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

　　由于我深知美国SEC对于内幕交易的严厉惩罚，我也要求和我有家庭关系的人不做任何新东方股票的买卖。周边也经常有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应该买卖新东方股票，我总是微笑着和他们说：“什么时候都是机会，股票有风险，责任自承担。”

　　新东方上市接近12年，还没有出现过一次因为内部信息出现股票异常交易的事件。当然在以后我也会竭尽全力严加防范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希望和新东方相关的每一个人，都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给自己或者新东方抹黑。现在中国的舞台，是一个世界性的舞台，作为中国的公司，在世界舞台表现的好坏，或多或少会影响世界人民对于中国的看法。在这点上，作为一个中国人，最好不要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