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讲 回归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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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水公司攻击：新东方的应对策略

2

试错：盲目营销和开校区不是做培训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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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决定脑袋：新东方考核机制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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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时代：新东方的迷茫与探索

5

坚持教学产品和教学质量，新东方的再次崛起

6

重视教学管理部，发挥总裁办公会作用

7

情怀和人文精神是新东方企业文化的核心

8

新时代变革：以科技为驱动力

各位亲爱的朋友大家好。上次我们在第七、第八讲的时候，专门讲到了新东方的上市过程，和上市之后新东方所做的一些事情、犯的一些错误，以及新东方的一些发展的战略、对错误的纠正。

今天我们依然要来讲新东方上市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讲的是第九讲，标题叫做“回归本质”。这个“回归本质”，指的什么本质呢？指的是办学的本质、教育的本质。

下面我们来讲第一个小话题，浑水公司对新东方的攻击和新东方的对策。

新东方在2006年上市以后，一直到2012年，整体发展还算顺利。在资本市场上，对新东方其实没有什么负面的东西。因为前面也跟大家讲过，新东方一直坚持，也是我的一个原则，就是绝不做假账，绝不能有任何假的数据。这是上市公司的最基本的核心道德底线。

但是在2012年7月的时候，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新东方受到了浑水公司的攻击。我记得它分成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美国的证券委SEC，要对新东方做部分的调查。而且真的就在当天晚上，浑水公司就抛出了对新东方所谓的调查报告，总共加起来九十多页，指责新东方造假，财务数据造假、教学区造假、学生人数造假等等。

整个股市对新东方反应非常剧烈，新东方的股价从二十多块钱，在两天之内就掉到了9块多一点，也就是掉了60%以上的价值。这对新东方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特别是对新东方的股价，而对新东方的业务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大影响。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公司上市以后，它的业务体系和资本体系，尽管有比较密切的关联，但是在整个的运营上是分开的。

资本市场往往会因为公司的某个消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风吹草动以后，股价就会形成很大的波动，但是业务本身的发展是循着正常的逻辑往前走的。当然如果业务本身出了重大的问题，一定会对股价造成重大的影响。

像浑水公司对于新东方的攻击，它不是因为新东方业务出了问题，而是浑水公司编造了一份所谓的报告。浑水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新东方做这样的一件事情呢？我们就来了解一下美国的资本市场背景。美国资本市场有一些公司，专门会去调查上市公司的实际情况。它调查这些情况背后的目的，是为了做空这家公司。

浑水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家都知道，大量的公司，尤其是管理层和决策层，在利益的驱动之下，会产生造假的冲动，通过数据造假、财务造假，使股价不断地上涨。他们再在股市上抛售自己的股票，以此来获利。过去出现过美国的安然事件，就是一个这样的最大丑闻。安然是一个几乎所有的数据都造假、骗了股市数亿美元的公司。

在这些公司中，有一家叫浑水公司，几乎是为了中国成立的，这个公司的老板对中国公司的造假行为非常清楚。而且由于他对中国比较了解，所以他认为中国的公司即使到美国和香港去上市，也有一些公司的老板和公司本身，也有不可避免的造假的行为。

所以他就成立了一家浑水公司，成立的原因也是来自于中国的一个成语——浑水摸鱼，可见这个创始人对中国的情况比较了解，英文叫Muddy Waters Research。他在成立公司以后，就盯住了中国的一些公司进行调研。比如说，广州有一家造纸的纸业公司，他经过实地调查以后，发现这个纸业公司所有的报告都是假的。浑水公司通过发布调研报告，基本上就把这些中国公司都从美国的股市上给清理下来了。

那么他们通过什么来赚钱呢？通过做空来赚钱。由于他们对有关公司本身非常了解，所以他们深刻地知道这个公司一旦被报告出来，业绩一定会出现大滑坡，这样的话，他们做空，通过让对方的业绩滑坡就能够赚更多的钱。

做空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就是他们通过某种机制，向拥有这个公司股票的人，借一定的股票量。比如说，他们借新东方的股票，借100万股，现在这个股票价格比如说是20块钱一股，等到他们做空以后，这个股票价格就会迅速下跌。他们20块钱借完股票就把它卖掉了，这样就是20块一股的现金收益。那么他们跟借股票的公司说好，是等到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以后，他们把股票还给借给他们股票的公司，再加上一个5%的利息，或者增加5%的股票数量。

通过做空，股票价格迅速地下跌，如果跌到10块钱，那么他们只要用一半的价格就能把原有的股票全部买回来，再把5%的利益回报还给借股票的公司。这样的话，做空公司本身就获得了95%到100%，甚至100%以上的利益，这就是做空公司赚钱的方法。

浑水公司就是通过调查有问题的公司，通过公司股票价格的差额，来进行赚钱的一个调查机构。所以大家都听说，2018年上半年的时候，他们对好 未来做了这样的一个做空报告，好 未来因为他们的做空报告股价也下跌了30%。它就是这样一个机制。

其实不管新东方还是好 未来，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浑水公司无端就对新东方进行了攻击，他们也料定了美国的股市对中国的公司其实都不是百分之百信任的。所以不管攻击任何一家公司，都会出现股价大幅下跌的现象，也就意味着他们有很多套利的空间。这就是浑水公司。

浑水公司攻击新东方以后，我心里是比较有底的，因为我知道新东方没有做任何造假的东西。就像我原来讲的一样，这是我的底线。但是股价不断地往下掉，也给公司带来了非常大的伤害。

因为再往下掉的话，它有两个方面的大问题。第一个方面，就是掉到最后，公司可能就一分钱不值，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来买你的股票了，因此就可能下市了。

第二，掉价就意味着买股票的股东们会有巨大的损失，这种巨大的损失就会造成美国的股民、全世界的股民对你起诉。这种起诉需要你去应诉，你就要赔偿很多很多的钱，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他们都可以对你进行起诉，所以这就非常危险。

所以我反应过来了，在这个事情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把新东方股票的价格给救回来。这个时候，让国外的大机构或者是个人去买新东方的股票，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我刚才说过了，国外的投资者对于中国的运营机制，本身就是不太了解的，因此也是不太信任的。所以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找到知道中国背景，并且对新东方、对我非常信任的一批人来买新东方的股票。

第二天，我就召集了一批企业家朋友，包括马云、柳传志、郭广昌等等，一起请他们吃了个午饭。吃午饭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讲了新东方的情况。他们就问我：“老俞你就说清楚就行了，浑水公司对新东方的指责，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充分地相信你，你就告诉我们实话，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来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如果他们的指责不是真的，也就是你百分之百是诚恳的，那么我们就会来买新东方的股票，帮着你把股票的价格给拉出来。”

我给了他们一句话，非常实在的一句话，就是新东方从来没有做过假，因为不做假账、没有假数据，这是我的底线。他们听完以后就说：“那就行了，不用再讲了，喝酒就行了。”

喝完酒以后，当天晚上大概好几家机构就进入了新东方，买了新东方的股票。我算了一下，大概加起来出手了3亿美金左右。用了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就把新东方的股价从9块多钱，一直拉升到了12块钱左右。

这样股价已经稳定了，也就意味着有人在托底，我就比较放心了。紧接着我就开始做第二件事情，我想这件事情本身对新东方是一个巨大的伤害，但是任何危机背后都隐含着机会，我就想这到底是什么机会呢？我发现，在股价拉低了50%－60%的情况之下，是一个非常好的为新东方的骨干力量发期权的机会。

所以我就立刻启动申请发期权的机制，刚好那一年新东方在讨论是发一年，还是两年、三年的期权。由于这样一个事件，股价被拉下了50%左右，刚好节约了发期权的巨大成本。我立刻启动发期权的机制，为新东方所有的骨干力量发期权，期权的股份数增加了一倍，并且连续发3年。这个成本跟原来发一半的时候，依然是一样的成本。就是说股市发股票的成本运营机制，你要抓住价格最低的时候，公司所承担的成本就会最低。

我利用了这样的一个危机，实际上反而为新东方的管理层和骨干力量争取了一个三年的长远的利益，同时也使一大批骨干力量稳定在新东方，至少三年以上。这就是从危机中去寻找机会，这也是一个企业家应该要具备的一种能力。

同时，我也为了给股市进一步的信心，因为当时股市的其他投资者就说，既然你们那么有信心，觉得新东方没有问题，那为什么你们的最高管理层的人员，比如说俞敏洪自己，还有总裁办公会的人员，为什么不自己出钱回购新东方的股票呢？当然这件事情本身也在我思考的范围之内。但是当时新东方的管理层，本身并没有那么多的美元，手头没钱。

那这个时候，如果我去募集一笔钱，用新东方最高管理层的个人的名义，到股市上去买股票的话，又能给全世界带来信心，第二对我们个人，其实也能够带来一个比较良好的收益。所以在这种前提之下，我就立刻启动了借钱机制。

我跟中国的一些企业关系还不错，原来也互相帮助过。所以我就打电话给牛根生等一些企业家，问他们有没有可能借我美元。结果他们就非常爽快地借了我一笔美元，总共加起来大概是两千多万美金。我就把这两千多万美金，再分头借给新东方高级管理层的人员、总裁办公会的成员，让他们自己在股市上把新东方的股票继续回购一部分。这样又促成了新东方的股价进一步的回升。

后来一年不到的时间，新东方的股价就回到了被浑水攻击之前的状态，又过了三四年，新东方股价居然到了接近100美元，这是没有想到的。我们由于要还这个钱，所以大部分的人在20美元左右的时候，就把股票卖掉，把钱还给了借钱给我的这些企业家，但是也没有亏本，甚至还赚了一点钱。所以你面对一个困难的时候，你的反应机制，实际上直接决定了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

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紧接着做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被浑水公司攻击以后，我们有责任和义务向全世界证明我们没有犯错误。尤其要向美国的证券委，就是SEC去证明，新东方其实没有犯错误。

但这件事情要证明起来，就像是有人指责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你要去证明自己没有偷东西，或者有人指责你道德有瑕疵，你要证明自己没有瑕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也就是说，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根据美国惯用的原则，你必须聘请全世界最好的、独立的律师事务所，最好的财务事务所、审计事务所，他们组成联合的独立调查团来对你事无巨细地进行调查。而且这个调查团的成本非常的高，因为他们都是世界上顶级的律师、顶级的会计事务所，一般都是按小时计费，每小时都是1000美元到2000美元之间，而且是每个人1000美元到2000美元，他们如果来10个人的话，每小时就是一万美元，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成本，但你必须要去做。就是这笔钱，你只要作为上市公司，是不得不花的。

我们就迅速地组成了国际上最优秀的律师和会计独立调查团，进驻新东方进行调查。他们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们的电脑全部收走，把我们的硬盘全部拆走，他们要调查过去五年中，我们硬盘中储存的所有新东方的信息和内容，看我们有没有任何数据造假，以及有没有任何邮件讨论过新东方要通过造假来提高股价以使个人获益。

当时我还跟他们开玩笑说，我说这个硬盘中有很多我写给女朋友的信，你不能拿走。他们说这个东西我们不会在意，我们不会暴露你的隐私。但是所有硬盘中的信息你删除了也是没用的，因为我们有非常强大的恢复机制，你把它切成碎片了，我们也能够把你硬件的所有文件恢复过来。所以可见他们调查工具之强大。

那么他们进驻调查，其实到了一年半以后，才出了报告，这个报告最后交给美国的证券委SEC，来表明新东方一切都是非常的清白。到此为止，浑水对新东方的攻击这件事情才画上了句号，新东方付出的代价是多少呢？是付给了这些独立调查团1500万美元，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代价。

但是除此之外，新东方还有另外一个代价要去支付。那就是由于浑水公司的攻击，美国很多股民开始联合起来对新东方进行起诉，而专门有一批美国律师就是干这个事情的，只要这个公司一被攻击，他们就鼓动股民们进行起诉，而且股民们不用付任何的诉讼费。

为什么？起诉最后如果获胜并得到赔偿，这些律师会有一个抽成，比如抽10%还是15%、20%，这个抽成就变成了律师的收益。所以这些律师像狼一样，看着企业流血的时候，他们就会鼓动股民们一起冲进来。新东方也不会例外，世界上任何一家被攻击的公司都不会例外，都会被股民联合起诉。这个叫做class action lawsuit。

新东方就得再次请律师，跟这些股民进行交流沟通，打官司。由于最后美国证券委查出来，新东方本质上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新东方被查出来有问题的话，那就要赔上巨大的损失。但是由于新东方没有问题，这样，起诉部分意义上也就不成立，但你还得把律师费和对方股民时间上的损失费给赔上，所以新东方最后又赔了差不多200万美金。

你可以看到，作为一个上市公司，即使你遭到无端的攻击，也可能造成巨大的成本花费和民生上的损失。而且这个事件是非常复杂的，很多人为了利益会完全没有道德底线，不惜一切代价来寻找自己利益的突破口。这就是浑水公司进攻新东方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但是不管怎么样，新东方在整个过程中，请了非常高级的专业人士，整个团队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非常沉着地应对，并在浑水公司的攻击中取得了最佳的、最好的结果。

通过我们股票回购，还有给管理层发期权的行为，新东方损失接近2000万美金，实际上在背后又都回到了新东方和新东方的骨干力量身上。整体来说，也让我们经受了一次风雨，在这个风雨中新东方也更加地健全和成长，财务体系、数据体系也变得更加健全。

一直到今天为止，从2012年开始，又6年过去了，新东方的股票价格，从当初被浑水攻击的9块多钱，到最高的时候接近110块钱，新东方依然非常健康地成长。这就是浑水公司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