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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期 | 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2017-08-07 17:33

来源:新东方网

作者:于慈江

  说到诗艺和文字的功夫,大学时代即写过脍炙人口、广为传诵的《秋声》《人说……》《水边的树》等诗的当代诗人西川曾给笔者留下很深的印象。作为所谓“知识分子写作”的代表诗人之一,他文字的悟性和格调非常高,诗写得从容节制、大气内敛、气象不凡。

  某种程度上似乎可以说,文字在做了北岛和西川们笔下的诗歌载体的同时,也通过他们得以更新、再生和充满活力,并被注入了丰富、细腻的精神因素和思想内涵。他们是所谓“现代汉诗”走向成熟的希望。

  现代汉语诗歌语言的成熟,有赖于这样的一种语言自觉,有赖于诗人和语言的互为载体和彼此提示——而这种提示最终会是西川所谓的“通过现世界对于另一世界的提示”(摘自西川:《艺术自释》,载于《诗歌报》,1986 年10 月21 日)。

  西川前期诗作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是语言简约而恣肆,意蕴隽永,充满生命力的暗示和神秘感的体味。这既来自于对天籁的谛听、对静默的体悟——“让我咀嚼这秋声吧/像一匹老马/咀嚼散发着土香的草料/像蔚蓝的天空/咀嚼消逝的雷鸣”“秋天,这个季节是我的父亲/沉默的季节/他的沉默有如一片热带的森林/玫瑰色的天空浸入他每一根脉管……”(西川《秋声》)也源自于对大自然或神的秘奥的贴近、承接或揭示——

  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

  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听凭那神秘的力量

  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

  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

  像今夜,在哈尔盖

  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凉的

  地方,在这青藏高原上的

  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

  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

  这时河汉无声,稀薄的鸟翼

  坠落,使驽马惊惶

  逃向我,我站立不动

  让灿烂的群星如亿万只脚

  把我的肩头踩成祭坛

  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

  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

  西川这首代表作名叫《在哈尔盖仰望星空》,一度被写为《在哈尔盖仰望天空》。此诗极写人与其他生灵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感与敬畏感,极写大自然给人带来的启悟与震撼感,极写人在大自然面前的身不由己与灵魂洗礼……

  “让灿烂的群星如亿万只脚/把我的肩头踩成祭坛/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而这几句,则通过“祭坛”“圣餐”这类语汇的揳入,让整首诗的语境具有了某种宗教的与仪式的意味。

  最有意味的是最后这句:“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

  其中的“孩子”提示人类相比于大自然的微薄单弱,“放大了胆子”暗示了人的探索意识与自为性,“屏住呼吸”则既寓意敬畏、激动与敛抑,又隐含美好的期许与神圣感。

  这时的青年西川,身后或头顶是一片由大自然和人类漫长的历史所构成的辽远,眼底是一脉与生命的活力与诡异相伴生或呼应的神秘,笔下是一行行由一阵阵灵感导引的“透明”的“回声”[西川《艺术自释》(载于《诗歌报》,1986 年10 月21 日)中用语]。

  与他的大学同学兼诗人海子(1964-1989)相比,生活当中喜着破衣烂衫、工装服的他反而没有太多的悲伤无望、怀才不遇和愤世嫉俗,有的更多是宁静优雅和堂皇正大。

  此诗在收入《西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年版)时做了较大改动——不仅中间增加了四行,一些诗句也有变化,如原诗的“这时河汉无声,稀薄的鸟翼/坠落,使驽马惊惶/逃向我,我站立不动”几句被改成:

  这时河汉无声,鸟翼稀薄

  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

  马群忘记了飞翔

  风吹着空旷的夜也吹着我

  风吹着未来也吹着过去

  我成为某个人,某间

  点着油灯的陋室

  这样修改之后,感觉上信息量更大、更全面、更丰富,意象的流动也更流畅连贯,但原诗的神秘感、张力和节奏却因此也遭到了相当的破坏。

  或者说,诗意、诗性和诗味相形之下,大为减弱——是“驽马惊惶/逃向我”的“动”(悚然、惊怖)映衬了“我站立不动”的“静”(静默、畏敬),凸显了星空或造化的神秘感和人的升华感。

  而“马群忘记了飞翔”则“静”得毫不稀奇(“飞翔”用于马也过于浪漫和童话,尚不如一个老老实实的“奔腾”或“腾越”——原诗用了个人畜通用的“逃向”,已很实在地起到了烘托神秘感的作用)。这至少是“文章不惮改”古训的一个反例,而非范例。

  某种意义上,诗人西川和诗人北岛一样,是把诗当生命来经营的,但表现得不像北岛那么极端和明显。由这首先扬后抑、扬抑有度的《在哈尔盖仰望星空》不难看出,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偶得,北大英语系出身、深受西洋文学浸润的西川偏偏显得深得儒家“中庸之道”的神髓——这当然是一种饶有意思的悖论。

  而诗人海子,则是把生命当诗来经营的——以此为视角,就不难理解作为朋友,西川对海子的诗会有如下看法:

  “他有几首诗歌非常了不起,是创造力推向了极端的结果,一次性地就到了那个状态。”(摘自《西川:幻觉在创造历史》,载于《新京报》编:《追寻80 年代》,北京:中信出版社,2006 年版)

  把生命当诗来经营,是瞬时性、一过性的震颤和燃烧,有可能导向永恒的震撼——朱湘和海子等诗人证明了和正在证明着这一点。

  把诗当生命来经营,是持续性的搏击和撑持,也有可能导向永恒的震撼——阿多尼斯、北岛、西川以及古往今来无数漫长地坚守过或正在、仍在坚守着诗之疆域的诗人也证明了和正在证明着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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